Monday, June 20, 2022





凌晨四點半,醫院打電話來,説她危殆,要盡快趕去見最後一面。我開車至吐露港時,心𥚃竟響起小時候她催促我的聲音:「快啲啦,細佬快啲啦!」小時候我什麼都慢吞吞,做家課換衫出門起身上學通通都慢。「快啲啦細佬,快啲啦!」


結果仍是慢了一步,她獨自走了。


離開醫院,已經差不多中午,把那天原本所有活動都取消了,整個人有點空。開車回家的路上,我找出幾年前訪問她的錄音,聽著聽著,直到她説:「真是一匹布咁長,第時如果要寫回憶錄真係有排講。」我便決定,今天就把這些訪談記錄下來,為她寫一篇回憶錄。


錄音有兩次。第一次是2015年3月,朋友司徒薇在經營土瓜灣的社區項目「土家」,在找社區故事,我帶媽媽去,和他們在土瓜灣走了一個上午,邊講邊錄音。很多她曾經生活的老街區仍然未拆,連我出生時住的那棟樓也找到了。那時她的腿仍很好,走了一個小時。


第二次是2018年8月,我陪她到筲箕灣和五舅父飲茶,那時她已經歷過2016年第一次癌症的生死邊緣,奇蹟地康復過來。我看他們兩兄妹聊起舊時,便趁機問她的童年往事,又錄了一個小時。


結果,我花了十天才把兩段錄音整理好,期間日夜不斷聽著她的聲音,像是補償了臨終的陪伴。從2015到2018,再到她臨走前,她的聲音變化很大,愈來愈沉重、混濁,像是三個人。


錄音的內容,都是由關她的童年,到她結婚生子的一段人生。我一直很有興趣,到底在我們三兄弟出生之前,在五六十年代的香港,父母親作為年輕人,他們的生活是怎樣過的。他們兩個,都是十幾歲便離開家鄕父母,父親是浙江紹興,媽媽是廣東開平,來到香港投靠親戚,大部分時候獨立生活,直至在工廠相識,結婚。我對這段故事,一直都很好奇。


2016年底,癌症來得很急,一確認便很嚴重,醫生叫我們快把親戚朋友請來道別。媽媽也想得很周到,把要交待的事情,寫在一小本子上,一條一條吩咐我們。親戚朋友的電話號碼,留給媳婦孫女的金器,銀行保險的安排,叮囑我們春秋二祭要去拜祖先,燒衣包上寫什麼,香油神位要如何維持,巨細無遺。她最擔心的是家族的維繫,因為一直以來都只有她在努力。我最記得她在病床上叮囑我們,過年過節要去探望親戚,打個電話都好,探望人家要有手信,老人家和小孩要給利是,她説要這些都要記住,因為:這是「禮」。


我很記得她不是指禮物,不是指禮貌,她是把「禮」當作一個概念來說。後來,我有一次出差到泉州,酒店竟放了一本《禮記》,那是我第一次翻開《禮記》來讀,發現媽媽沒講錯,她叮囑的那些都是「禮」。中國文化中的「禮」是一個複雜的觀念,是儒家思想的核心,影響所有倫理關係,行為思想。但媽媽只念過兩年書,十二歲便離家出外,艱苦謀生,她是如何學習到「禮」的呢?文化中的信念和價值觀,是怎樣在生活中,傳到每個人的人格核心內,直至臨終時,仍念念不忘?


媽媽的葬禮,由一家在紅磡老龍坑街的長生店安排,在等到政府骨灰龕位之前,曾暫放在那裏。而這條街,也正是她童年曾經居住之處,很多舊樓仍在,她應不會感到陌生。她的人生,就這樣走了一個大圓圈。


謹以這篇文章,悼念我的母親譚潔英,生於1938.2.2,卒於2021.6.20。



講講你鄉下?


廣東開平水口村,家裡是種田的,自己有四畝地,再向村裡租田來耕,家裡有四個哥哥和我一個女,所以我最矜貴。家裡從少叫我「大女」,因為生了其他女都養不大,只得我一個,人人都想我養得大。


農村人人都要工作,我只念到了一年級,便要在家裡幫手,看牛,送飯給阿哥吃,幫媽媽擔水煮飯。


我出生那年,日本仔便來轟炸,我們驚得要躲在床下,到日軍打到來,一家人帶著牛,搬到山上偏辟處和親戚住。留下四哥在山下守住房子。我們有儲米,有幾個米倉,打仗沒有捱餓,村裡的人沒飯吃,我四哥煮飯給他們吃。


那麼我們算不算是地主?


就是因為我們種的田地多,後來便判了我們做地主。土改時候被鬥,你外婆性格剛烈,就自殺死了。其實我們不是地主,只不過租了「阿公」的田來耕,有時到農忙時要請人來幫手,就是因為這樣,判了我們做地主。其實外公是音樂家。周圍去幫人伴奏。紅白二事又去, 戲棚伴奏又去,菩薩巡遊又去。家裡有個音樂櫃,什麼樂器都有,他又做掌板,又吹啲打,是今天的樂隊領班。所以你在娛樂圈工作,和茹芷晴都算是承繼了他的音樂細胞。


我不是在娛樂圈工作,芷晴(我姪女)彈豎琴。


差不多啦。總之你外公是一個音樂家,成日去接工作做,很記得有一次他佢去鄉下戲台伴奏,我坐在側邊陪他。做完戲就帶我去食消夜,去食粥。


那你來香港是什麼原因?


我二哥和五哥在打仗前後來香港做學師,因為父母説種田辛苦,不如出來闖闖,他們有問我要不要出來,但我沒理會。


後來到解放之後初期,村裏邊有一家人是美國華僑,全家要出來香港,外公外婆就問我,問我要不要跟他們一齊出去香港住,有我兩個哥哥,即是你們舅父照顧。他們還説如果你出去覺得不喜歡,可以隨時返來水口啊。不知道為什麼,那次我就説:「好啊!」很爽快就決定了。所以,1951年我就出來了。記得出來那天是年廿三謝灶,經三埠,澳門,坐德星輪來香港,我不常暈船浪,但我坐倉底,睡帆布床,也暈很很辛苦。誰知道一出到來就封船了。就是封鎖船運,回不了去。所以證明人生的命運是自然有一條路,一早整定了給你行。封了船,我十二歲便要離開父母,留在香港。


那是不是很驚?


不識得驚。那時五舅父和二舅父一起在中環電車路一個山寨檔做鞋,做好就交給鞋鋪賣。 他們也是「學師仔」,睡在舖頭。我來到香港就住在三姑婆那邊。她在伊利近街一個板間房獨居,那時候大家都窮,有些人一家六口一張床,一張床就是四張床板拼埋。日頭呢,我就落去嘉咸街買餸,回來伊利近街煮飯,煮好就拿落去電車路給你舅父食,我還可以打亳半子斧頭,食白粥油炸鬼做早餐。下晝返學去聖心書院,即是現在堅道明愛那邊。不用學費,讀小學三年級,四點到六點,小童群益會安排,由聖心書院的中學生來教我們。有一次,這些中學姐姐更帶我們去娛樂戲院,看愛斯德威廉斯的《出水芙蓉》。我還記得1952年英女皇王加冕,街上很多熱閙,我們在電車路樓上住,在騎樓看巡遊。


我記得三姑婆,其實她是誰?


你忘記了?你是三姑婆湊大的。你小時候就是由三姑婆照料的。她最疼你,常常孭你,你就是駡她她也只會笑。她19歲結婚,丈夫早死,很早便出來香港做泥工,自己一人住在伊利近街一個床位。三姑婆就是你外公細妹。她和你外婆不和便走出來香港,有次你外婆出來香港玩,三姑婆竟然說:「香港地,人情薄過紙,留食不留宿。沒地方給你過夜。」最後,外婆要去其他鄉里家寄宿。


很多年後,我結婚了,住在土瓜灣,而伊利近街拆舊樓,三姑婆就便搬了過去鴻福街,我們樓下那層。你出世之後,我們再搬了去觀塘,三姑婆那時淸閒,便過來幫手湊你。


後尾,到了 70幾歲,她仍然去土瓜灣梅真妮剪線頭。梅珍妮是一間由印度人開的製衣廠。三姑婆在鴻福街同屋有兩個阿姐係「不結婚的」,她們介紹三姑婆去湛山寺買個靈位,她們説,你無兒無女,將來死了人家都可以去拜你。就是這樣,我又跟她去湛山寺買個祖先靈位,直到現在。


那時候你們一班十幾歲青少年在香港自己生活,是不是很好玩?


你以為!每個人都要辛苦搵食。你以為學師就只是學師?要幫師傅帶孩子煮飯什麼都要做,你舅父學師連床都沒有得睡,師傅睡床,他睡地上一塊紙皮。你以為鄉下一出來到就找到工作?我剛出來時,你舅父在鴨巴甸街,警察宿舍對面學師,我那時候幫手煮飯,朝早那一餐是由我煮,下晝我返學,夜晚那餐就由學師仔煮。那時候舊樓的廚房,又同時用來沖涼和大小便,好污糟。有次我煮節瓜鹹蛋湯,煮好湯之後,撈起那些節瓜又成忠另一味餸。我心𥚃想,這𥚃真邋遢,東西跌落地我就唔要啦。誰知道,話口未完,真係整碟節瓜跌落個個灶底。我不知怎麼辦,被人家取笑說:你唔愛了?要開飯啦,你真你唔愛?結果我要由灶底拾起來,用滾水沖一沖,落些豉油攪一攪,便上桌給大家吃。就是這樣,那時的環境就是這樣。現在的劏房都起碼有個廁所,以前啲唐樓那𥚃有?所以話,現在多幸福。你知道嗎?我們以前要去三角碼頭擔柴返去煮飯。


三角碼頭在那裏?


即是現在的港澳碼頭,那𥚃還有很多人唱歌啊,賣武啊。那時夜晚沒什麼消遣,我們便下去三角碼頭,買幾亳子蠶豆,去看熱鬧。那些咕喱都圍在那邊等工作。那時也要到那裏輪米票,和平之後頭幾年,買米都要配給,要有米票才可以買米。你舅父在我來之前就幫我申請了米票,所以我一落到來就可以買米。那時我們吃的是「米轆」,即是碎米,大米溝細米,用柴火,用銅罉煮,好容易燶,要很小心睇火。


在中環住到幾時?


我大概十四、五歲搬去紅磡。那時,有些同鄉和親戚,住在紅磡老龍坑街,而家那邊已經全是長生店。幾嬸母一齊住,有很多細路仔,可以一齊玩,中環這邊沒有,有伴比較開心,好玩,你舅父就給錢讓我搬過去搭食搭住,瞓在閣仔。老孫嫩叔,那些細路仔叫我做阿姑,其實有些又比我大。我們一起讀書,讀聖瑪利,在柯士甸道漆咸道,返六點放八點,又是讀三年班,我讀來讀去都是三年班,但都是名校啊,聖心和聖瑪利。疏堂阿嫂是做賣飯的,在黃埔船塢附近,蕪湖街後面,搭了間木屋賣飯,很多大廠工人放工回來吃飯啊。我就幫那個姪姐去抬水,去漆咸度那些山坑攞水。用個牛奶嘜裝水,抬返去煮飯。也去印度會,即伊利沙伯醫院山下面有條渠那𥚃去裝水,去那𥚃抬水返去蕪湖街後邊那個木屋,給阿尾嫂煮飯,賣飯給那些大廠放工回家吃飯的工人。


後尾就出身工作,開始時去紅磡那間大興織造廠,織襪頭,那陣時又碰到工潮,罷工。後尾才有人介紹我們去做紗廠,開始做紗廠女工。


我記得細個時,過年時有很多工友阿姨來拜年。她們都是你的紗廠好姊妹。


我在很多紗廠都做過,華僑紗廠、偉倫紗廠、宜生紗廠。那時搵工難,做紗廠要人介紹,要考試,考眼力,要看高度,還要有担保。南洋紗廠不取錄我,就是因為五舅父給我找來的担保只是一個開木店的木工師傅,他們嫌棄,他們要金舖米舖做担保。在紗廠,我做過不同的工序,擺梭、修布、細紗。做到現在手指頭都彎曲了。我到現在還留著一個用來修布的鉗仔。





那時有什麼好玩?


我們那時沒有什麼娛樂。平日都是在工廠,放假便和工友玩,紡織工會在九龍城道,我們常去唱歌跳舞,我記得國慶節去其他工會表演民族舞,採茶舞。我們去過北帝街參觀片場,看過鄧寄塵拍戲。有次女明星白茵拍戲要選人在背景跳舞,我們去片場跳舞給她選,結果沒有挑到我們。我們也去過大環山泳棚游水,去荔園玩。我們也有在土瓜灣碼頭坐船去香港那邊玩,去看電影,看大戲。去過高昇戲院、太平戲院,看紅線女、方艶芬。


我們住在土瓜灣,常去海心廟玩,從偉倫紗廠門口海邊,搖舢板出去,去海心廟上魚尾石走走,那𥚃有檔口開枱賣炒蜆,很多人吃,吃完的蜆彀就丟落海。


那麼年輕,父母又不在身邊,一定好多愛情故事啦。


認識你爸爸,也是在紗廠,也一起去工會,和一大班工友一起玩。記得坐船去灣仔,去國泰戲院看電影,也有去九龍城西頭邨國際戲院、龍城戲院看公餘場,每位5毫子。


那時一班後生仔女,很多都是從鄉下出來打工,父母都不在香港,大家便夾份租屋住。你爸爸和幾個男仔住北帝街,我的工友姊妹,你叫她七姨,她和幾個女仔住騎樓房,爸爸他們住中間房,我常過去玩。那時舊樓的板間房,板障不到頂,又通風、又漏聲,共同廚房廁所。今晚我煮什麼餸,大家都知道,又可以教你煮,無秘密的,反而有種互相扶持的精神。


結婚前,我住銀漢街,一間廚房改成的房仔,你爸爸和你阿叔住另一間房。後尾結了婚我搬入房,阿叔才搬開住。那時我們結婚就是在報紙登個廣告就算了,沒有去註册,那時我們工會不信政府。


我們住在銀漢街30號8樓,每日要爬兩次樓梯。1962年溫黛颱風,打十號風球,雨水從窗外淹進來,爸爸要在窗台開一個洞,把水引出去。你哥哥在1963年出世,那年制水,四日供水一次。我在坐月,也要爬樓梯落街,排隊從水車攞水。


1966年你出世時,我們已經搬了去銀漢街,又是8樓,三家人分租一個單位,間了三個梗房,共用廚房廁所,樓下就是街市,滿街都是排檔,對面就是廖孖記,我們會買豆腐花,不加糖,淋豉油麻油撈飯吃。


這一區仍然未拆,但就快重建了。你除了紗廠,還做過什麼工?


我做過好多工啊,七十二行都做過,做過紗廠、布廠、電子廠、車衣,繡花,七喜氣水廠執汽水樽,又試過雲咸街海味舖幫揼瓜子,七毫子一斤瓜子肉。我們找工作主要靠看街招,或者靠人介紹。

那時土瓜灣很多工廠,除了紗廠布廠,還有金錢牌熱水壺、遠東氧氣廠、銅鐵廠、電池廠、火柴廠。大家都要捱,我們沒有父母照顧,不捱便無得食。所以説你們那一代幸福得多。


講一講我出世那一年?


你出世那一年,正是天星碼頭加價暴動,那時候那些英軍戒嚴,我在廣華醫院。在窗口望到街上面的英軍佈防,站滿在街上。我在廣華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你出世那天剛好就是天星小輪加價事件,好似加斗零。那個蘇守忠搞事,在天星碼頭絕食抗議。那時我們住在鴻福街。


那幾年香港暴動過幾次。65年暴動,國民黨的人馬圍攻工會,你爸爸有份拿著打了錢釘的木棍和一盤盤汽水樽,守住工會的樓梯,不讓他們攻上來。六六年你出生,天星小輪加價暴動,到六七年文革那次,我們已經搬了去觀塘宜安街,友聯大樓,有四百尺,比土瓜環大得多。友聯是別人的工廠宿舍,我們有人介紹,才可以租。


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工作?


我那能有工作?你哥哥出世之後,他還很小,我還要照顧他,我那能夠工作?你哥哥出世之後,我嘗試過找人幫,但一發燒又要我放假自己照顧,就不能拿到勤工獎,所以就索性不做了。只是接一些工作回家做,拿一些冷衫回家繡冷衫花。那時候爸爸在宜生紗廠。


我記得,我們三兄弟都在友聯長大。

我的名字是怎樣來的?


是爸爸改的,國烈國烈,他那時候有個好朋友叫陳文烈,好老友,難兄難弟,又是鄉里,後來沒有聯絡了。當時一齊在書店做學師仔,後來他去了紗廠做,便叫爸爸去考紗廠,那時候他們在灣仔駱克道的繁華書店做學徒。穿仲,穿扣,後來才做保存,較機。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陳文烈,所以改你名字叫國烈,這只是我猜估,不過這朋友真是難兄難弟,不過後來就沒聯絡了。


你阿哥的名字國樑是鄉下爺爺改的,快要出世的時候,寫信返鄉下請爺爺改名。改好名由鄉下寄出來。至於國璋的名,是因為那時候夏國璋很出名,有人提議要改過名字響亮點,我覺得璋字幾好,就想不如就叫國璋吧。那時流行說,一個嬌,兩個秒,三個吃不消。所以我想生三個就夠了。


你在鴻福街出世,你阿哥在銀漢街出世, 國璋就在觀塘宜安街出世。這些就是你們出生之前的事情,真是一匹布咁長,第時如果要寫回憶錄真係有排講。


〈完〉


Thursday, May 07, 2020

去年六月香港藝術館找我參加一個計劃,他們將會邀請社會上各行各業的人,去做一些事情回應他們一些鎮館之寶。這個叫做策聽Listening的活動,是為了藝術重開的推廣活動之一。他一找上我,是因為我是一藝術行政人員,給我回應的,是 方召麐1982年的作品怒海浮沉。

但可以怎回應呢?寫篇故事吧。這是個很無釐頭的想法,難得他們答應。下筆寫了三個星期,原本計劃和畫作的關係多一點的,但創作這回事,是不能完全照計劃走的。寫、停、寫、改、丟掉、再改、再寫、完。這是個很有趣的過程,但已經和畫作没甚麽關係了,只剩下1982這年份。

在藝術行內工作了三十年,第一次以藝術家身份出現,自己也覺得怪怪的,又很享受。很多謝藝術館同事的真心支持,把這篇小故事出版了,還很用心拍了一條短片。從去年六月至今香港以至全世界都天翻地覆,藝術館重開活動都被迫打亂了,策聽計劃也攀升到現在才推出。時移世易,初心能不改?無論如何,這是我離開西九之後,出發去英國之前的一段美麗的小插曲,記錄了這段期間的狀態。








Before I Forget



第一節 我是林曉 1

今天,是1982年7月10日。

我是林曉,今年十六歲,中五剛畢業,正在等待中學會考成績放榜。我一個人在家,對著一大堆考試參考書,筆記簿,決定要丟掉。

考完這個試,這些就不需要了,腦袋塞滿的東西,都可以通通忘記掉。

整個中學期間,我都在迷上和學業無關的東西,首先是上聖堂,想過要當神父。同時我亦讀很多小説,想要當作家。還有,我亦是天文學會會長,夢想當天文學家。到現在念完中五了,我又迷上新的東西,有同學買了一部雅達利新款電腦,我想自己學寫程式,自己設計電腦遊戲。

很多人說我們要準備進入社會工作了。要認真想想未來。

未來?

未來是,今天下午要去逛黃金商場,看看新款的波鞋,和翻版個人電腦,順便買些東西,準備星期日和同學出海玩,很多人都去,聽說有些人還會帶女朋友。

電視新聞在報導越南船民問題,有個人説很多船民遇上海盜,被推入海,最終被魚吃掉。

被魚吃掉?

這個時候,電話響起來。

「你是林曉嗎?」

「是。」

沈默了一陣,那邊好像在深呼吸。

「你好,請問,你那邊是1982年嗎?」

你說甚麼?

「是的。」

「幾月?」

奇奇怪怪的。搞甚麼?

「你是誰?」我説。

那邊是中年男人的聲音,應該不是同學,是不是學校的老師,神父,修士?沒有可能。語氣有點猶豫和緊張。

「我是林曉。從2019年打電話來。」

我呆了一陣,四週一望,我坐在家,清清楚楚,牆壁上的鐘指著中午一點十分,窗外陽光燦爛。究竟是甚麼回事?

「你説你是我?」

「我是2019年的你。」

「噢,是嗎?那你想怎樣?」我肯定這是惡作劇。

「我想認識你。」

「這一點也不好玩。」

「我知你會覺得很荒唐。但我真的是你。」

「你剛剛說想認識我,你是變態。」

「我記得一些,也忘記了一些,三十幾年前了。」

「你忘記了以前的自己?」

「你可以告訴我?」

「我不想告訴你,不如由你告訴我,未來是怎樣的。」


第二節 我是林曉 2

我開始失憶。

朋友都說這是正常的,一般人從四十五歲開始,記憶就變差。這個說法也沒錯,我的記性從來不好,常常在洗澡時忘了自己洗過了頭沒有,也常常忘記自己把車停了在停車場那一層,那很平常。直至有一天,我回到公司,在大門的密碼鎖前,腦袋一片空白,我忘記了我每天都要用幾次,用了好幾個月了的密碼。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擔心,那是五六年前。

那感覺是這樣的,以前你想記得某個人的名字,你在腦海中找尋,會有愈找愈近,快到咀邊了的感覺。現在有時,同樣這個腦海,你愈急著要找出某個記憶,卻愈找愈遠,毫無線索,這個海,只剩下虛空和黒暗。

驚恐。

但連醫生都説,這是自然老化現象。不用擔心,慢慢就會習慣。

習慣?虛空和黑暗?

我五十三歲,是一個軟件工師。我成了立一間小型的軟件公司,不到十個員工,一直幫一些大公司接一些外包工作,生意開始時還可以,很多是來自我念電腦時的同學,近年來比較大的項目都被印度那邊搶走了,生意愈做愈小,同事一個個離開,我想,大概要計劃一下結業了。

兩年前,我開始做一個年表,寫下我一生重要的事。開始時,只寫那年上學,那年上班,那年戀愛。慢慢地,加上那個月去旅遊,後來又加上照片、成績單、文件、証書。我從來沒有寫日記的習慣,這也不是日記,這只是一個檔案,一個人生檔案。網上有很多這樣功能的應用程式可以選擇,我隨便挑了一個,我喜歡它的名字,Before I Forget。

最近,我花很多時間在回憶1982年。那一年我十六歲,中五會考,這次考試的成績,影響了日後的一切。

慢慢地,我把那一年的記憶點滴,放進Before I Forget.

1982年初的時候,我們的數學老師參加了第一次區議會選舉,我們一班同學去了幫忙派傳單,最後一天在街頭喊得聲嘶力竭。

1982年,是香港命運轉折的一年,九月,北京宣布1997年要收回香港主權。

1982年底,去看了許鞍華的新片《投奔怒海》,看到越南人為甚麼要冒死出逃。

還有一件事,我放進了Before I Forget 的,就是1982年的暑假,在會考之後,我和一班同學出海玩,發生了一件事。這件事,我一直不能忘記,我一直以為只有我知道。

直至有一天,我收到一條訊息。

那天深夜,當我對著一堆資料,拿著威士忌,開始接受記憶的虛空時,手機出現Before I Forget 傳來一條短訊:

「喂,是不是要去釣魚了?」

而署名,是林曉。


第三節 林曉 1 和林曉 2 對話

「那你還記得我的會考成績嗎?」

「你會考的成績,普普通通吧。」

「都及格嗎?」

「及格。」

「那後來呢?」

「甚麼後來?」

「我的人生會怎樣?」

「很不錯啊。很不錯。」

「嗯,怎樣不錯?」

「念電腦畢業,上班,談戀愛,很早結婚。三十歲開一間小公司,經營了二十年。買了一間房子,房貸剛還完了。不錯啊。」

「噢,電腦?就是這樣?」

「那你想怎樣?」

「仍有上教堂嗎?」

「沒去很久了。」

「也沒有祈禱?」

「沒有了。」

「為甚麼?」

「因為,嗯,因為太忙了。沒有時間。」

「仍有看書嗎?仍然想做作家嗎?」

「也沒有了。我嘗試過,寫過一些,但我沒才華。」

「你沒才華?我沒才華。」

「你以後會明白。」

「那你,我,有試過向天文學方面發展嗎?大學念甚麼?」

「沒有了,很早之前就放棄了。你的數學不好,沒可能念天文學。」

「那念了甚麼?」

「電腦工程啊!很不錯。但不是大學學位,考不上。只是高級文憑,也很不錯了。」

「為甚麼不出國念?」

「錢不夠啊,沒出國。在這𥚃念也不錯。」

「嗯。」

「事情不是這樣簡單,你以後會知道。」

「女朋友呢?我幾時開始戀愛?」

「很擔心嗎?」

「有一點點。」

「念電腦的同學,畢業三年後就結婚了。」

「樣子怎樣?」

「不錯,你以後會知道。」

「有孩子?」

「沒有。醫生也找不到原因。沒有生小孩。」

「是我的原因?」

「我沒問題,你沒問題。」

「開心嗎?結婚。」

「開始時,很不錯。兩個人,間中去旅行。後來大家工作都很忙。各有各忙,就分開了。」

「離婚了?」

「很多事情發生了,你以後會明白。」

「你愛過她嗎?」

「(沉默)有的。」

「你人生很失敗嘛。」

「其實不算。」

「甚麼不算,這樣的人生,你滿意嗎?」

「很不錯了。」

「你講了一整天不錯不錯,我問你滿意嗎?你快樂嗎?你把我的一生快要活完了,你滿意嗎?」

「你不明白,你不是我。」

「是你告訴我的,你!是!我!我不明白的是:你憑什麼一早打電話來,摧毁我一生?」

「我不知道,會搞成這樣,直到我打電話給你之前,我一直覺得,我的一生很不錯。不完美,但也開心接受了。」

「你不是我。」

「對不起,可能,我不應該打電話來。其實,只想跟你談談。聽聽你的聲音。我自私。」

「聽起來怎樣?」

「我忘記了我原來是怎樣的一個人。」

「的確很自私,的確。我還以爲,你要告訴我一些人生的智慧。」

「甚麼?」

「我問你,對我的人生有甚麼建議。」

「例如六合彩中獎號碼?」

「不是那種。」

「我想,跟你講出海釣魚那件事。」

「出海?」

「這件事還未發生,你只要記住,別讓魚逃跑了。」

「甚麼意思?」

「魚上釣了,無論多困難,都别放棄,一定要把牠拉上來。」


第四節 魚的故事

我從未忘記那條魚。

幾十年來,我都後悔,沒有把牠拉上來。那天的細節、感覺,歷歷在目。我有時甚至幻想,如果那天我沒放手,我的人生會不一樣。

那年暑假,我和同學出了一次海。十幾個人,租了一隻小遊艇。停泊在一個無人島的小港灣。有人游水,有人扒艇,我和學鋒在船邊玩釣魚。那是我人生第一次釣魚,很容易。每人拿一排魚絲,穿個小鈎,勾一小塊沙蟲做餌,穿一粒鉛讓它下沉。就這樣釣。

藍天白雲,我們在船的陰影那邊,無無聊聊的釣魚,坐了半天,一條魚都沒上釣。餌都在水𥚃被魚啄走,我們都沒所謂,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那算什麼釣魚?其實是餵魚。沙蟲都快用光時。學鋒走開了,只剩下我。

突然,魚絲崩直了。

我收線,牠和我鬥力,力氣不少,魚絲陷入我手指肉𥚃,痛。我加大力度,但只收回一點,牠仍和我鬥。

好,我們就鬥一回。我突然放絲,牠直線離我而去,大概放了四五呎,我定住不放,轉向右邊,轉一個大彎,想試一個能脫身的角度,我握緊魚絲,不放也不收,牠便只能轉回來。

牠一接近,我便乘勢收線,從深處用力扯牠上來。收了三四呎,就在最接近我的一點,給牠奮力轉開去,用很大的力量和我鬥,魚絲停在一個點,我們又在拔河。

我十六歲,一生人第一次釣魚,我無法想像在水裡跟我搏鬥的是甚麼魚,有多大條,才有這樣的氣力。你是誰?

魚絲深深陷入左手的肌膚,貼入指骨,它像鋼琴的一條鋼弦,大幅度顫抖,以一個高音直插入水,像要斷開。我也好像看見那小魚鈎,慢慢被這樣大的力量拉直。

這樣鬥了一分鐘,我怕魚絲和魚鈎頂不住了,便放絲,又回到原點,繞一個圈。

如是,我們。「我們」是指我和魚,角力了四五回,鬥力,放絲,轉圈,收絲,鬥力。我不知牠是甚麼怪物,何來這生存意志,但是牠總會累的。牠累了,我便羸。

但結果是我輸了。

我不懂得怎樣收魚絲,在牠第四次跟我鬥力時,魚絲索住了我的右手食指,愈索愈緊,割進肉裡,手指完全變了白色。我想最後一搏,用盡力扯牠上來,但實在太痛了,魚絲收不回來也放不出去。我唯有拿起小剪刀。

牠一瞬間便消失了,我連看都來不及。定過神來,水面一片平靜,像甚麼都沒有發生過。

黃昏,同學們陸續回到船上,準備回家。我坐在船邊,心仍在跳,仍有點興奮,更多是失敗的感覺。如果我把魚釣上來了,人人現正都會羨慕我,覺得我是個厲害的人。但現在,我連這個「差點成功」,但錯失了的機會,也都不知道怎麼講出來。我就這樣回航了。

從此一生,我再沒有釣魚。我知道,這是1982年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以後幾十年,每次坐船出海,我都像見到那條魚。牠究竟有多大?牠是甚麼魚?我有時幻想,牠仍在海裡遊弋,仍帶著那小魚勾,跟著我。牠是我的陰影。

這是魚的故事。


第五節 我是林曉 3

我,是83歲的林曉,我已經快要完全失憶。記憶像炎夏的微風,有時有,有時無。

我的認知能力已經嚴重退化,像個六個月的嬰孩。現在是我,藉著Before I Forget 跟你溝通。

我,三十年來都用Before I Forget。把我一生的歷史,我的想法,都放進去。

現在我的記憶,和思維能力都快喪失了。我只能靠Before I Forget ,用它的資料,和人工智慧,來幫助我,跟你溝通。

我,有時是林曉,有時,我不知道我是誰。

一片空白。

理論上,在林曉的肉體死了之後,我仍可以林曉的身分和記憶,在虛擬世界存在下去。很多人都這樣做了,雖死猶生。但模擬畢竟是模擬,模擬不是「活」。

那個林曉,只有回顧的能力,沒有想像將來的能力。但那已經不錯,是不是?活到了這年紀,我也不太有想像未來的興趣了。

我對你有興趣,三十年前的我。多麼年輕,有活力,有經歷,仍然可以改變。

你可能會將來很好奇。2019年,你這個時候,有很多困擾。

城市是不是要毀掉了?

地球是不是沒希望了?

往後的路怎麼了。

這些答案,我都知道了。你不久也會知道,一定。

很有趣,很多記憶都沒有了,但我仍記得1982年那條魚。這麼多年來,我仍間中想起牠。

喂,是不是要去,把魚釣上來?

Saturday, May 02, 2020

〈爸爸〉

關於他最早的記憶,是他拖著我的手,帶我去幼稚園,我忘記帶卡通小手帕,他把自己的方格大手帕給了我,上面有他的氣味。大人的味道。


小時候喜歡拖他的手,他拖手時喜歡喜歡不斷輕輕的揉,不用說話也像在說話。


他脾氣大,但不打人,但大聲關門已經令我們驚怕。最嚴重的一次是把一鍋麵往牆上摔,小孩子躲在床上。至今我閉上眼睛仍能見到潑在深褐色櫃門上的湯和白色的麵條。


高中時期,有次和同學一起在中環碰見他,他揮手叫我過去,給我一百元,還問夠不夠。他常常這樣,用錢來代表關心。他總是把紙幣對接放在恤衫胸袋,不用錢包,一直這樣。


那時期,其實很討厭他,他脾氣不好,不常在家,對媽媽不好。他的小習慣如大聲打噴刺,巨大的鼻鼾聲,大聲講電話,格外討厭。後來我自己當了父親後,逐一發現這些特徵出現在自己身上。感覺恐怖,原來人生是這樣。


他事業不順時,在家不說話。家𥚃太小,三百幾呎五個人住,不安感無處可逃。他常半夜坐在窗邊拿一副啤牌,自己跟自己玩十三張到深夜。


五年前那天早上,開車上班途中,媽媽打電話來說爸爸語無倫次。我趕回老家,他應該想去醫院,在穿恤衫西褲,幾顆鈕老是扣不上,咕嚕咕嚕講的說話我一句都聽不懂。我嘗試令他不那麼驚慌,裝作聽得懂他說甚麼,一生人第一次幫他穿衣服,打電話叫救護車。


腦退化症,是一個漫長的告別。


初期,他記憶混亂,但常回到在深圳開廠那時期,常記掛著有沒有錢給工人出糧。又説要打本錢給我開酒樓。


有時又像康復了點,但脾氣反覆,我猜是他的記憶斷裂,時隱時現,發脾氣是因為恐懼,在自我意識開始四分五裂時努力拼湊出一個正常自己的模樣,但徒勞無功。


小時候在鄕下,他是小霸王。被嫲嫲寵壞,連媽媽都敢打。他是大兒子,小時霸道,長大後很照顧弟妹家人。腦退化到後期,他像回到他在鄉下的童年時期,口齒不清地説著鄕下話,只有姑姐聽得明。間中,我像見到一個鬧脾氣的小孩。


直到,兩年前他再認不出人,平靜了,大概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只剩下睡和吃。


兩星期前跟他告別。我開始把我對他的記憶寫下來。前天他出院回到護理院了。


他的氣味,也到了我身上。有時忙了整天,回家除下恤衫,深深一嗅,就嗅到那味道,我小時候喜歡他手帕的味道。

Saturday, April 11, 2020

19/3/2020 文化系統

這是一份學習筆記,還未完。

三個月之前寫了第一篇,這是第二篇,這篇《文化系統》其實不是第一篇《文化機器》的延續,而是就同一個問題的重寫和推進。

我是個急性子,沒耐性的人。這六個月在外地,是故意將步伐減慢,以慢速學習,吸收,思考。把自己的想法,有系統地寫出來。如果有人問,這六個月你做了甚麼?我會説,是調節了自己的節奏。

因為疫情,前天突然回來香港了。但計劃突變,在這時代是尋常。希望我仍能保持在學習的慢節奏。因為計劃中的第三篇《文化地圖》,大概要在香港寫了。

五千字,不是FB 潮文。有興趣留下來慢慢讀,沒時間只看一張diagram也可以。

http://www.iatc.com.hk/doc/106301?issue_id=106279

Thursday, April 09, 2020

4/4/2020

今天五十四歲。

送大家一件小禮物,第一張圖是Life Calendar(生命歷)又叫life in weeks,源起我沒查得仔細,好像是Tim Urban 2014年在他的博客上提出的點子。很簡單,就是一個有52x90個格子的矩陣。每個格子代表你生命中的一週,然後假設你有九十年命,每年五十二週,就是這樣。

這海報大的Life Calendar 叫我注視很久。原來這就是一生啊!一眼看清,過去了幾多,還有幾多剩。有些人把自己的生命大事填上去,有人每過一週填黑一格。對我來說,空白一片就好,呆看。



這令我想起上世紀一對偉大的設計組合Charles and Ray Eames 在1977年拍的一條短片 The Powers of Ten(第二張圖),就是一個俯視鏡頭,從公園裡一對野餐中的男女開始,以每秒加速十陪的速度,zoom out 到看到地球、太陽系,直到我們看見宇宙中的星系群。

然後鏡頭俯衝回去公園裡仍在野餐的男女,去到男人的手臂、皮膚、再zoom in 看到細胞組織、疍白質、DNA、原子、電子、中子,直到當時科學知識的盡頭。

這短片在我成長中很重要,印象難忘。原來焦點不變,只是拉到很遠,推到很近,就已經看到這樣不同的世界。Life Calendar 也是一樣,把一生人的每週放在一張紙𥚃,就能夠帶來新的Vision。Vision 在管理學譯做「願景」,指機構對長遠未來的想像。在聖經中則常譯做「異象」,舊約聖經那些先知,都看到了Vision。

這也總結了我的第53年,這是轉變的一年,我想藉著轉變距離和角度, 獲得Vision。六月收拾好西九的工作,至愛的自由空間終於開幕,九月到倫敦住了半年,去上一個令我腦洞大開的城市研究課程(還未完),去了12個歐洲城市遊歷。想不到這一年不單是我在轉變,而是全球。發生在香港和世界翻天覆地的衝擊,聲聲入耳。我覺得,廿一世紀究竟是甚麼一回事,今年算是揭開了帷幕一角,世紀大戲要開場了。而巧合地我的心態已經在一年前調節好,準備轉變。


那次從莫斯科夜機返倫敦,經過一個燈光閃亮的五角形城市(第三張圖),竟認出那是阿姆斯特丹,快樂得難以形容。改變了角度看世界,新想法萌芽,感覺奇妙,而且年輕。

The Powers of Ten提醒我們,Vision 不只在於放大,也在於縮小。追求宏觀,也可以微觀。在很小很小的事情上,也有vision。

微觀地看,今年如果只看一天,只看一秒。我會看22/12/2019在伊斯坦布這第四張圖。我在近二千年歷史的競技場(hippodrome)旁坐著,伊斯坦布很多貓,大多不理人,只有她輕輕走來,倚在我旁。

Toffee,是你?

宇宙洪荒,天涯旅人。如果不是故人,為什麼是你來陪伴?

This is my picture of the year.




Sunday, March 23, 2014

真的是你寫?

昨天有個不認識的女生跑過來說:給城市寫信那個blog是你本人寫的嗎?當然是我寫。但我已經停了三四年沒寫了,竟然還有人留意?真的仍有人上來?

Sunday, February 15, 2009

歷史的慰藉



黃仁宇是一位分析歸納能力很強的歷史學家,他不想只是尋找史料,鋪陳故事,不想只提出問題。他喜歡從歷史中找出一個發展的規律,分釋出一些道理來。像在《萬歷十五年》裡,他那精采的結論﹕治理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的中國﹐僅靠儒家思想是不夠的﹐中國必須從一個靠尊卑有序來管理的國家﹐過渡到靠數目字來管理的國家。

在這本<從大歷史的角度讀蔣介石日記>,他並沒多大興趣評價蔣介石為甚麼把江山輸了,黃仁宇最有興趣的是,建構一套中國近代發展,逐步和現代文明接軌的邏輯和方向,並找出蔣介石在這過程中扮演的角色。

他的基本觀點是,歷史是有目的,有意義的,中國近代百多年的發展,是一個進步過程。而不同的人,在裡面扮演不同的角色。 蔣介石和國民黨因借着北伐和抗戰替中國創造了一個高層機構,成為一個現代意義上的國家,在國際上立足,使中國能夠獨立自主。而毛澤東與中共則利用土地改革剔除了鄉紳,地主,保甲在農村裡的壟斷,使社會上下層因素同有平均發韌的機會。

讀這書,對很多中國人來說,是一種安慰。黃仁宇帶領他們,從混亂的史料,血腥的戰場和醜惡的政治中升起,一起上升至三萬呎高空,望下去百年歷史,看出一些脈絡,找出一套道理來。

但當我掩上書,問題就來了。如果事實是中國輸了,亡了國,被日本或者列強瓜分了,甚至整個民族消失了。這套理論又會如何自圓其說呢?歷史為甚麼一定是要有意義而進步的呢?文明會不會後退以至崩塌的呢?歷史的發展為甚麼不可以是千萬個愚人蠻漢的牽扯反復,偶然聚散?就像莎士比亞在<馬克白>裡面說:A tale told by an idiot, full of sound and fury, signifying nothing.

關於這點,黃仁宇在卷尾瑣語裡說:「我所建議將中國在20世紀長期革命分作三個階段的看法,並非漠視過程中的犧牲,而是主張數十年呻吟嗟怨之餘睜眼看清因各種代價所收獲之成果。如果一人一時一事不合理無足為奇。甚至一個團體在一段時間所做事全有未當猶可分說。如果一個國家和一個民族前後數十年所做事全部錯誤,那也就難令人置信了。歷史是時間之產物,有累集性。要是我們忽略每一情事的積極性格,亦必誤解以後發生情事之真實意義。」

從這段話看到,黃仁宇對中國近代歷史發展中的積極性和意義,有一種近乎感情用事的堅持。這一方面是本書在說服力方面的弱點,另一方面,也是這本書好看的原因。和<萬歷十五年>不同,黃仁宇自己親歷這段歷史,並在書中大量加入他擔任國民黨軍官時期的所見所聞,和他當時的感受。這是一本帶有感情的歷史書寫,作者既成功地以大歷史的觀點去歸納分析,也從沒有隱藏他和這段歷史的個人連繫和感情。這本書,對很多親歷抗戰內戰,一生顛沛流離的中國人來說,是一種安慰,對黃仁宇自己來說,又何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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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February 08, 2009

我的天文夢


報載,香港的天文愛好者昨天在尖沙咀海濱公園展示過百支望遠鏡,以為國際天文年香港活動揭幕.

我在這裡講過,我的第一個志願,是在觀塘書店當店員.第二個,是當香港太空館的館長。

我是在香港仔工業學校寄宿的時候開始看星的,香港南區天空的光害從來不嚴重.那年可能是小六,或者中一,我記得,在晚飯後的小息時,第一次認出了北斗七星,興奮得睡不著,我在我心愛的記事簿上記下了年月日.那本記事簿,還寫下了我的一生計劃--幾歲讀大學(當然是天文學),幾歲結婚生子,幾歲到太空館當館長。當時,香港著名的天文學會坐井會的副會長鮑國全先生在我們學校工作,正好成為天文學會的主任老師。他令天文學會的活動多姿多采,我們那時候用的星圖是美國訂回來,A2大小,一套十幾張的Norton's Star Atlas,我們會學自己磨凹透鏡,自製反射式望遠鏡,我們看過木星的衛星,土星的光環,日蝕月蝕,星雲星團.拍攝過月面的隕石坑,拍攝過星流蹟。我們去長州,也去山頂看星,順便用電筒打擾那些草叢裡的情侶。

我們也會看(但看不懂)Sky and Telescope 雜誌,中國天文年歷.參加坐井會的觀星活動.我有自己的的7X50雙筒鏡,用來看七姊妹星團真是一流。我的第一批藏書無關文藝,全是天文.對了,我是天文學會的會長

那年暑假,我躺在長州明暉營的球場上,第一次看見那麼多的星星,和那溫柔婉約的銀河,心想,這些星光在宇宙旅行了不同的時間,幾十年到幾憶年,這刻同時來到這裡,遍洒在地球上;其中有些星體,可能早已灰飛煙滅.而我此時此刻,十幾歲的少年,面對這宇宙,和往後的人生,究竟是甚麼一回事?

1981年,我在念中二,太空探測船航行者二號去到木星,發現木星也有光環,傳回來一些非常震撼性的照片,我在電視上看到這些照片,大膽去買了個郵簡,寫信到美國加州的Jet Propulsion Laboratory噴射推進實驗室, 告訴他們我們的天文學會想辦一個關於航行者二號的展覽,希望他們能寄給我們一些照片.兩個多月後,他們竟然回覆了.寄來了十多張高清質素A4大小的照片!我簡直是樂翻了.展覽辦過了,照片也成了我個人的珍藏.自此,我知道郵簡的威力和美國的國力.隨後,我寄了很多信給美國各地的天文台,說我計劃暑假去旅行參觀.那年,我收到很多很多漂亮的簡介和照片.當然,我沒錢去美國,.

那是我的天文夢的高蜂.後來,忘記了為甚麼,我的興趣轉去了別處(宗教?文藝?),就沒再去看星了.只是,偶然抬頭,仍常常見到北斗.

那時,喜歡天文學其中一個原因是我眼力很好,從來不需要配眼鏡.近年發現視力差了,累的時候看東西都不能對焦。不知還能不能享受看星的樂趣. 2007年10月,從新聞上知道,航行者二號,經過於30年孤獨的工作,終於離開太陽系,我也有在心裡向這老朋友道別。去年,我在中環碰到鮑老師,他說他已退休,也記得我。我忘記問他還有沒有看星,在網上一查,有,他仍在看星.上面這張月蝕圖,就是他的作品.

去年去旅行時,我教茹穀看星,看北斗,獵戶,天蠍,人馬,我對她說,人生中你會遇到很多人,來來去去,不會永遠陪著你.只有這些星,只要你認住,他們將會是你一生的朋友,無論你去到何地,任何一個夜晚。你都可以見到他們,不變的,和你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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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February 07, 2009

「藝術村在香港的角色」座談會

近日,藝術村在香港媒體上成為熱門的話題,究竟藝術村應該是藝術家潛心創作的地方,抑或是讓藝術開放給大眾接觸的地方,兩者有沒有矛盾,而又能否共存?藝術家的工作形態,又怎樣能夠配合公帑資助下對成果和效益的要求?
香港藝術發展局與明報世紀版首度攜手合作,於下星期五(2月13日)舉行「藝術村在香港的角色」座談會,邀請藝文界的朋友參與,就議題發表意見,共同探討香港藝術村的各種可能。詳情如下:

日期: 2009年2月13日(星期五)
時間: 下午3時正
地點: 香港鰂魚涌英皇道979號太古坊和域大廈東翼14樓 香港藝術發展局辦事處

主持:
茹國烈先生 (藝發局行政總裁)
講者:
胡恩威先生 (進念二十面體行政總監)
何兆基先生 (香港藝術學院學術總監)
梁展峰先生 (獨立策展人)

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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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February 05, 2009

為藝術犧牲

因為明報週一頭版的報導,令藝術界討論得沸沸揚揚。究竟藝術村是甚麼?是商場,抑或是工場?應該是熱熱鬧鬧,抑或是安安靜靜?藝術家的工作模式是怎樣的,和社區可以有怎樣的接觸?

我請來木偶師海潮,他也是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的藝術家。對於藝術家在藝術村的生涯,他講得好極了。比起明報的報導,深入得多。


http://www.rthk.org.hk/rthk/radio2/89/2009020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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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January 31, 2009

當跨過這一步,你或許就再不是你


我們都知道, 旅程不同旅遊. 旅遊標榜的是休息充電, 去完令你回復狀態, 找回自己. 旅程則有一種轉變的可能, 你期待經歷這個旅程後, 你會變成另一個人. 像昆蟲的蛻變, 你再不是自己了. 人人都夢想一個能徹底改變自己命運的一次遠游,去一次朝聖之旅,去西藏,耶路撒冷,印度或者麥加. 

同樣是24歲,和Christopher McCandless比起來,台灣青年謝旺霖出走的動機比較普通。兩年前他獨自由雲南麗江騎自行車到拉薩,他很喜愛旅行,他並不是反社會,他出走是因為失戀,再加上他參加了林懷民創立的流浪者計畫,得到一筆獎金。

謝旺霖也比Christopher McCandless幸運,他遇過險,但有驚無險,他沒有死去,完成旅程後,他成長了.他寫下<轉山>這本書,現在他是個作家,他繼續去旅行.這本書非常暢銷,更影響了很多了人去嘗試出走去遠行,

當跨過這一步,你或許就再不是你了.變成另一個人,這是最大的誘惑.

當吃過這口飯,你或許就再不是你了。
當讀完這本書,你或許就再不是你了。
當見過這個人,你或許就再不是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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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o the wild


1992年9月,24歲的美國青年Christopher McCandless 嚴重腐爛的屍體被發現在阿拉斯加荒野中一輛廢置的巴士中。死因是吃錯了一些有毒的種子,也有人說他是餓死的,因他死時只有72磅。在死前,他已在荒野生活了約112日,其間靠打獵和採摘植物維生。進入荒野時,他只有一小包米,一支獵槍,幾本書。而在此之前,他已獨自在美國各地流浪兩年了。在流浪之前,他放棄了自己的車,把所有積蓄捐了給樂施會。再之前,他以優異的成績大學畢業,父親是太空計劃的工程師。

死亡,為他的一生定了調。如果他不是食物中毒,他很有可能可以活著走出荒野。可能,他會覺得流浪夠了,回家和父母修好關係,重新融入社會,穿西裝上班去。也可能他會寫一本書講他的經歷,然後成為環保份子。但事實上,他沒能夠走出來,他活不過24歲。Christopher McCandless 短暫的一生,意外的死亡,被寫成了書,拍成了電影和記錄片,那輛他最後在上面死去的巴士,成了他的紀念碑,很多人前往探訪,拍成短片放上youtube.他成為了消極反抗社會的象徵。他反抗的是社會上的主流價值觀--甚麼叫成功,甚麼是消費,甚麼是工作,人,應該怎樣和大自然相處?應該怎樣生存?

一個二十歲的人,有這樣的疑問,不是很自然的嗎?當你讀大學時,被鼓勵去獨立思考,接觸不同的世界和價值觀,然後對面前即將要投身的這個貪婪社會,開始感到沮喪和討厭。每個人是否都曾經有的那種衝動,要反思那些價值觀,要逃避這個社會?我們每個人心中,是否仍藏有一個Christopher McCandless ?

這是一個叫人深思的真人真事,書和電影都很值得細心看。書的中文版叫<阿拉斯加之死>,電影香港譯名是<浪盪天涯>。主題曲叫 Society, 很沉重的歌詞。

Society

by Eddie Vedder

hmmm ooh

It's a mystery to me
we have a greed
with which we have agreed

You think you have to want
more than you need
until you have it all you won't be free

society, you're a crazy breed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When you want more than you have
you think you need
and when you think more than you want
your thoughts begin to bleed

I think I need to find a bigger place
'cos when you have more than you think
you need more space

society, you're a crazy breed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society, crazy and deep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there's those thinking more or less less is more
but if less is more how you're keeping score?
Means for every point you make
your level drops
kinda like its starting from the top
you can't do that...

society, you're a crazy breed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society, crazy and deep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society, have mercy on me
I hope you're not angry if I disagree
society, crazy and deep
I hope you're not lonely without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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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January 30, 2009

The Girl Who Played With Fire


這是<龍紋身的女孩>的續集. 瑞典傳奇作家Stieg Larsson <千禧三部曲>的第二集. 英國版2009年1月剛出版(美國版要到7月才出),從Amazon訂回來,剛好用來消磨農曆新年的幾天假期.

如果<龍>是五粒星的精品,這本<玩火的女孩>也應有四粒星, 情節上少的了些驚喜,多了些俗套,但人物仍然精彩,女主角Lisbeth Salander光芒四射,如無意外,她會成為偵探小說世界裡的一個經典角色.

看完這本書,作者的野心就更清楚了,Stieg Larsson 想寫的是一套顛覆傳統主流偵探小說以男性為主的角度和價值觀的小說. 書中除了女主角是雙性戀者,正派角色也有不少多元和開放的性愛關係, 反派角色則是一些極端保守的,如作者所說,憎恨女性的男人.

說這小說是關於男女觀念的戰爭, 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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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anuary 05, 2009

香港有文化



終於讀完了這本600多頁的巨著,只花了四五天的工餘時間,讀得相當輕鬆,原因是,我覺得,這書是寫給我這種人看的。我這種人就是過去二十年都在藝術界活動,經歷80年代至今藝術政策的種種改變,再加上和陳雲一樣,對藝術發展局非常熟悉。在藝術以外,亦很關心香港文化的大環境和政策。問題是,這種人有多少個?

我同意劉細良所說的,認為對香港的論述,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香港從殖民地時代起,到今天一國兩制時代,從來都是中華文化現代化的實驗場。香港值得講,值得探討的,實在是太多了。縱然從80年代開始,對香港的論述,就從來未停過。近兩年,隨著回歸十年,新一輪對香港的論述,也越見成熟和全面。有從流行文化如漫畫,音樂和電影切入的,有從中華文化範式轉移的大論述切入的,有人提出世代論,有人高舉紐倫港,有從中港互動入手的,也有從集體回憶和和保育運動切入,的有人反省嬰兒潮一代的錯失,有人提出大珠三角溶合。有關香港這課題,其實仍有很多寶未挖出來。

十幾年來,陳雲不停地寫,以他民族學的學術訓練,童年鄉野農村生活的經歷,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識,和文化藝術政策研究的工作,四者加起來,成為很有個人風格的香港文化論述。從他特有的角度,補充了香港論述中一直比較弱的一環。近年很多作者談論香港文化,都從50,60年代香港大量移民擁入,急速城市化和現代化開始,對現代香港文化和傳統農村文化的關係,一直很少提及。原因可能是,由於很多作者本身是城市人,番書仔,或者是南來移民的下一代。另一方面,陳雲在眾多香港論述中,打通了文化政策和高雅文化的這一塊。描述高雅藝述在香港形成的過程,和在一個社會的文化中,香港政府在扮演的角色。

因此,我認為這本書將會成為眾多香港研究中,很重要的一步,但由於本書大部分是關於高雅文化的政策,而高雅文化在香港主流社會,以致學術界中仍未受大多數人重視,所以,這本書在香港的論述中,仍會只屬小眾的興趣。另一方面,這本書作為香港文化政策第一本專書,資料實在充實詳盡,本港藝術界關心政策的同業應該人手一本,所有藝術文化管理課程也應把這書列為指定參考書。陳雲的在本書的觀點,和論述的方法,也會影嚮香港以後有關文化政策的討論。

我惟一有保留的是,陳雲愛憎分明的風格,和他又作為某些事件的參與者,又是評論者的角色,令本書某些觀點在我眼中甚為偏頗。尤其是對文化委員會的工作,陳雲說業界反應甚差,批評不絕,但我作為當年其中一個評論者,我感覺到業界對文委會的報告的方向是大致歡迎,只在落實的層面要求政府解析跟進。

作為第一本香港文化政策專書,藝術界實應感謝陳雲。但這不應是將來研究香港文化政策的惟一一本書,有很多觀點與角度,仍然有待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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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December 28, 2008

安迪沃荷經濟學


我最怕去展覽開幕,那根本不是去看藝術的場合,大多數人都是去社交的--去和人見面,傾談,打招呼,或只是露個面.我怕陌生人,所以很少去那些開幕酒會.更不明白視覺藝術家為甚麼樂此不疲.

這本<安迪沃荷經濟學>,多少算是回應了我以上的問題. 作者指出,創意產業因為由於和品味和文化關係密切,缺乏客觀的好壞的標準. 好與壞的藝術的分野,潮流的來與去,都端賴的業界社群,包括生產者,評論者,媒體和用家的互動.而開幕酒會,派對,酒吧,咖啡室等等社交場合,就是這種互動產生的重要平台。

酒會最大的好處是,你可以在同一時間碰上圈內大部份的人,你和這人話不投機,可以打個招呼,交換卡片後便說再見,也可以和另一個人一見如故,拉他躲在一角講詳談。

我自己也有個這樣的經驗,我想知道某藝術家有沒有興趣合作,但和他不熟絡,約他出來喝咖啡又好像太過煞有介事,結果我便去不同的展覽開幕酒會,結果真的碰上了,在閒聊間知道他的興趣,合作便開始了。

而這本書,就是從一個研究的角度,去說明這種非正式交流,對創意產業的重要性。反過來說,作者想說明,為甚麼她認為一個晚晚有派對,夜生活蓬勃的城市,才能像紐約,巴黎和倫敦,成為創意之都。

這本書意念不算新鮮,譯筆普通,但尚算流暢,可以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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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December 21, 2008

Vilhelm Hammershøi (1864-1916)



you once asked "what is the difference between loneliness and solitude?" The paintings of Hammershøi give the best answer.

it is not about the woman, it is about the light.

I once saw an exhibition of his works in which every painting was put in a room lit precisely the same as in the painting. it was an unforgettable experience and it keeps coming back to me, how i stood in that pool of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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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December 14, 2008

長路


這本書一定要看. 作者是 Cormac McCarthy.

最近很少看嚴肅文學, 很擔心會不耐煩. 但結果這本差不多三百頁的小說, 我一個週六便讀完了. 故是講兩父子在類似核戰的大浩劫後的美國掙扎求存, 大地變成荒漠, 城市變成廢墟. 大多數人都死了, 剩下來都要像野獸般爭奪食物, 人性泯滅, 變成最殘暴的你死我亡. 主角兩父子想維持人性, 不想變成那些野獸般的人, 而讀者一開始就知道, 他們最終難逃一死.

這樣的末日題材其實一點也不新鮮, 跟本就是喪屍電影嘛. 不同的是故事並不以情節為帶動, 作者用了詩化的語言, 內化的敘事手法, 令這個殘忍的故事提升成為一個人類文明淪落的隱喻, 但極具真實感, 在這個分崩離拆的時代, 尤其震撼. 我想告訴你, 從未有一本書帶給我如此的恐懼感.

這本書最厲害的, 其實是文字, 美麗, 剛勁, 但克制. 寫得真好. 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讀原文, 但中文版翻譯得實在好, 我從來沒有這樣被譯文折服過, 選字和節奏都很嚴謹, 某些段落讀起來竟有古文的味道. 讀到中途上網看看這個譯者毛雅芬有沒有其他作品. 原來是處女作, 作為翻譯, 這是一本嘔心瀝血的傳世之作, 請譯者再接再厲. 我會再看原文, 但你請不要錯過這精彩的翻譯.

Tuesday, December 02, 2008

venn diagram

我很喜歡 Venn Diagram, 這是一個例子.

社群藝術, 創意產業和社會企業都是近年在各個領域很熱們的題目, 說明社會上藝術, 社群和商業三個界別的領域, 行業和價值觀, 正在進行合作和越界. 看著這個 Venn Diagram, 我們會問: 1. 我站在這圖中的那一點? 2. 中間那個圓潤的三角形是甚麼?

創意社會企業? 社區創意產業? 社群藝術公司? 有這東西存在嗎?

然後我們會嘗試把這三角形的原素改變, 能否換入教育, 加入科技, 或者宗教又如何? 三角形可以變成四方城?
是不是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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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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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November 23, 2008

為甚麼讀書


我是個很喜歡畫圖的人. 不是畫圖畫, 而是用圖來幫助表達和思考. 我相信, 大多數問題, 只要能寫出來, 能在一張白紙上, 用圖畫出來, 就一定能找到解決的方法. 如果那張白紙夠大, 能讓一班人注視那些圖表, 就更能讓大家一起專注起來, 一起思考, 凝聚很大的能量. Al Gore 的 An Inconvenient Truth, 就是圖表威力的最佳示範.

但圖表也有它的侷限, 例如我很喜歡的 Venn Diagram, 表達三個原素的關係就很清楚, 但當加入第四個原素, 就開始亂了, 當圖表不能夠一目了然, 就是它的盡頭了.



嫌疑犯X的獻身
算了吧. 甚麼直木獎得主, 原來也只是一般貨色. 所謂本格派推理, 理應有一個滴水不漏的敘事佈局, 令讀者的懸疑到最後得到痛快的釋放. 但這本小說, 唉, 去到一半謎底已經露了餡. 宣傳所說的愛情故事, 其實也只是個裝飾而已. 讀下去, 連茹穀每星期日晚追看的神探加里略都出場了. 夠了吧.


這本書是一道甜品, 多圖少字, 可以輕輕鬆鬆一兩個小時讀完. 作者中村好文是建築師和傢俱設計師, 把一個住宅裡的不同元素, 細細道出他的心得. 他寫得很有生活感, 不提理論, 不崇拜盛氣凌人的大師, 所有觀點都從生活開始. 令人讀完覺得自己也可以設計自己理想的家. 單是看目錄已經很吸引 -- 風景, 火, 孩子, 家具, 光, 遊戲心, 觸感, 廚房和餐桌, 居心地, 套房. 如果無印良品出一本講住宅的書, 應該就是這樣.

書裡提及日文所謂的居心地. 意思是屋裡最讓人舒適安心的地方. 作者說: 最懂得找出這些地方的, 就是家中的貓和狗. 說得真對.



深夜裡的圖書館

「十五世紀末, 馬基維利為了練習他所知道最佳的坐擁群籍記憶之術, 偏好夜晚在自己書房裡閱讀--他發現這個時段是最容易享受讀者與書籍之間關係的種種特質: 親密感與悠閒的思考. 當傍晚降臨時. 他寫道, 我就回家進自己的書房裡. 在門欖處先剝掉白天做工穿的沾滿爛泥, 汗水的衣服, 換上家居的袍子, 穿著這身比較莊嚴的服裝進到古人的古老內院裡, 讓他們歡迎我, 然後在此品嘗單獨為我準備的精神食糧, 我就是為這些食糧而來到人間的.在這裡, 我壯起膽子跟他們說話,問他們所作所為的動機, 而他們也懷著人性慈愛答覆我. 於是在四個小時裡, 我渾然忘記了這個世界, 再也不記得煩惱, 也不再怕窮困, 面對死神也不再發抖; 因為我已經進到了他們的世界裡. 」

每個cult都有他們的經文, 而這本書, 就是讀書這個cult的經書, 充滿了類似的情深款款的文字. 如果你不屬於這個邪教, 讀這了大概會感覺肉痲. 如果你不但受落而且覺得感動, 你大概跟我一樣, 中邪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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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November 15, 2008

world without us



一加一等於三. 有些書如果一起讀, 會讀出多一層意思來.
西西的<看房子>是她的旅遊筆記. 風格是一貫的親切坦然和充滿好奇心,像在寫信給朋友. 她說去旅行時最喜歡是看房子, 大概因為她最關心的不是房子, 而是房子的人文價值, 和裡面住過的人. 我最喜歡她說去到居禮夫人紀念館時, 已過了開放時間, 「 但無所謂, 我只是趕來致敬罷了. 為甚麼呢? 是她發明了鐳, 而我, 是接受過放射治療的癌症病人. 」
日文翻譯過來的<廢墟本>, 是日式廢墟美學的絕佳示範, 裡面介紹的, 都不是甚麼優秀建築作品, 也沒甚麼名人住過. 一座座遭廢棄的房子, 有汽車旅館, 遊樂場, 學校和醫院等等, 都在訴說的是經營失敗, 和泡沫經濟爆破後的蕭條. 整體來說, 好像在呈現經濟衰退的可怕, 但照片上呈現的, 卻有一神秘的陰森的美. 作者有時會說: 這個廢墟現在還新, 再過五年, 待破敗得更嚴重, 會更有廢墟的美. 像在形容一樽紅酒! 究竟是那種的美? 書中有一章講一所色情汽車旅館, 本身建在隱密的郊區, 荒廢了才十年, 已經整個給攀附植物覆蓋吞噬, 內部也逐漸被大自然侵入. 可預見將來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原來, 不單是希臘羅馬那些偉大建築的廢墟, 才有悲壯的美, 那些低俗的, 平民的, 微不足道的空間, 只要失敗得夠徹底, 也自有它的震撼力.
兩本書一併讀時, 我明白, 文明的保存, 比文明的建立更困難. 看香港近年關於保育的爭議便知道. 最難決定的, 是那些值得, 那些不值得保存. 我也有興趣知道, 西西會不會想去看那些陰森頹壞的汽車旅館呢? 大概不會吧, 就算她去看了, 她留意的可能不是那些電動圓床的頹垣敗瓦, 而是從裡面蔓延綻放的野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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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11, 2008

business card

和一個英國人開會, 他的名片是像支票般一張張撕出來的, 立即很大鄉里般要求拍張照. 每次見到這些創意設計, 都有侵犯版權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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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November 04, 2008

三本小說與一本自傳


<完美的間諜> 約翰.勒卡雷
這是一本用生命寫的小說. 一流作家挖心掏肺, 用自己的家庭創傷作原材料, 寫出來的一本半自傳體的小說. 這也是一本沉思式的間諜小說, 刻劃時代和人物, 達到了文學藝術難得的深度. 前半本書讀得很不容易, 像跟著一個思絮混亂的人去回顧自己的一生, 但到了最後三份一, 當散亂一地的線從新連接起來時, 閱讀的快樂便雙倍賺回來了. 是的, 這是一本老派的小說, 還相信先苦後甜, 相信讀者會吃得了苦, 忍得住悶, 守得雲開見月明.

<重力小丑> 伊坂幸太郎
以後都不看伊坂幸太郎的書了. 或者說, 我開始對這種智力遊戲般的日本推理小說厭倦了. 故弄玄虛, 匠氣十足, 故事單薄, 愈讀愈不耐煩. 匆匆揭完算了.

<搖滾記> 鮑伯迪倫
是不是, 每個人到了六十幾歲, 回顧自己的一生時, 都會像他這樣, 覺得自己是時代之子, 用自己的一生, 回應了時代的召喚? 我們這時代的呼召又是甚麼, 為何會這樣混亂? 是這個時代窩囊, 抑或我錯過了美好的六十年代? 作為詩人歌手, 他的文筆很好, 但敘事結構很意識流, 常常流到不知那個年代去了, Bob Dylan 走得太快, 我總跟不上.

<龍紋身的女孩> 史迪格.拉森
讀完最後一頁, 已是清晨7點. 我合上書, 也合上眼, 精神仍很興奮, 故事情節一段一段在腦海中出現. 我從來未曾通宵讀小說, 中學時期發瘋般讀金庸時, 也未曾如此. 這是一本瑞典犯罪小說, 如果要我形容, 我會說這是一本左翼偵探小說, 既有出人意表的情節, 也有強烈的社會正義感. 故事不在這裡講了, 免得你讀得不過癮. 我只想說, 英文書評常有 unputdownable 這字, 我現在領略到了. 這書是三部曲的第一部. 第二部, 快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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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November 01, 2008

以假亂真



假的東西看得多了, 當見到真的, 也會覺得不外如是.
最近去了一趟貴陽, 去了看黃果樹大瀑布和鐘乳石洞, 確是奇觀, 但心裡有把聲音在說, 我好像看過更壯麗的. 在那裡看過呢? 好像是在電視和電影. 又或者在某個主題公園. 在今天, 只要有錢, 沒有人類製做不出來的奇觀美景. 今天的人看到這些大自然美景, 和五百年前的人會有甚麼不同?
我想起澳門威尼斯人酒店, 那個仿照威尼斯建成的大商場, 有水有天有雲有gondola, 也確是奇觀. 置新其中, 雖然明知是假的, 雖然去過真的威尼斯, 也會舉起相機, 証明自己曾到此一遊.
亞里士多德說: 藝術就是 imitation of life. 那麼, 當我們有了威尼斯人, 迪士尼樂園和無所不在的電腦CG, 我們是否到了一個模仿泛濫, 藝術蓋過生命的年代? 所謂大自然, 所謂生命, 所謂真實, 也沒甚麼了不起.就像中國人說的葉公好龍, 我們多多少少, 以進入了喜歡虛擬多於真實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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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urday, October 18, 2008

非謀利藝術地產商

其實我也一知半解, 但這機構實在有趣.

Artspace 於70年代在美國成立, 原因是藝術家很難找到廉價而且適合的地方做工作室, 而往往當藝術家找到這些地方, 安頓下來後, 這些地方的吸引力會提昇, 租金從而增加, 最後藝術家最終負擔不起而要離開. Artspace 是一個非謀利發展商, 他們在美國各地成立藝術工作室大樓, 廉價分租給藝術家. 看他們的網站, 看那幾十棟大樓, 再看nonprofit developer這個字, 對比香港, 我真覺得有點感動.

錢從何來, 正如所有美國NGO, 他們有很多捐款人, 但夠嗎? 他們也有和地方政府合作, 但怎樣合作?他們會買賣地產圖利嗎? 他們的租金怎讓釐定, 藝術家能租多久, 可以一直不走嗎? 很想看看他們的年報, 或者過去探訪一下.

聽說火炭觀塘和柴灣的工業區都漲租了不少, 藝術家們還頂得住嗎? 如果三年前有人捐款把幾十個單位買下來, 租給藝術家, 他/她的物業一方面升值, 另一方面有租收, 更能做點好事, 只不過賺少了些租金, 這樣行得通嗎? 這個說法能打動人嗎?

富德樓其實就是個例子. 是由捐助人帶動的藝術家空間. Artspace不同, 更積極些, 它是倡議機構, 主動籌募資金, 策劃發展項目.

你或者會說, 行不通的, 香港的地太貴. 香港有錢人都不愛藝術, 民間能籌多少錢, 買多少個單位?

前天在Clore Leadership Symposium 的 Think Big meeting. 碰見謝建民, 他的Loft Stage 做得很好呀, 這幾年, 他在鑽石山發展了一所有十幾個表演排練室出租的地方, 成為這幾年香港表演蓬勃發展的後勤中心. 但他不是業主, 他也受加租之苦. 我跟他說Artspace 的故事. 看看人家怎樣做. Can we Think Bigger?

Toge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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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CCAC


石硤尾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

正式開幕那天, 我串門子串到累, 倚在五樓欄河和人聊天. 時為六點, 天開始暗, 望出去大天井, 看到一個個單位的燈光人影, 有種香港公屋那種萬家燈火的感覺. 我問身邊的朋友覺得這個地方怎樣, 她說: 看想去很好很warm, 但太井井有條了, 她很懷念油街那種自由自發的無皇管狀態, 但政府就是不願意你們這樣, 所以取締了油街, 代之以一個奄奄一息的牛棚, 待大家對牛棚感到不耐煩了, 再推出這個強勢管理的JCCAC, 大家自然收貨, 感激不盡. 一放一收, 她這裡面, 看到政府的計謀.

我當然看不見政府有這樣的部署, JCCAC 的確是一個管理主導的地方, 的確和油街完全不同. 如果將三個地方在管理方面比較, 我會說: 油街是低限管理, 基本上是自己管自己, 最符合藝術家的生存狀態和價值觀, 但壞處當然是不穩定. 牛棚的問題是: 它是有管理的, 但它的管理並不透明, 亦不符合藝術家的需要. JCCAC 是高調管理, 但溝通途徑開放, 管理的程度都在可接受範圍內.

我們不得不承認, 在藝術方面, 香港的生態環境是有政府高度介入的. 方方面面都有政府的插手, 而有時這也是藝術界的要求. 我們也知道, 香港沒可能發展北京798那種巨型而鬆散的藝術村. 香港往後再發展藝術村, 都很大可能由政府帶動, 以JCCAC為參考. 而我認為: JCCAC 這地方最特別之處, 做在於它是香港最大的藝術家群落. 量, 會帶來質的效果, 這120個藝術組織和個人單位, 他們如何爭取自主性, 他們中間的互動, 與及他們與中心管理中間的互動, 將會發展出一種香港獨有的藝術村模式.

(特首剛在《施政報告》宣佈: 建議活化前荷李活道警察宿舍,注入教育及創意產業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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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October 16, 2008

家鴨與野鴨

讀日本推理小說, 有種和作者在玩遊戲的感覺. 高水準的那些, 讀完可以像運動後般暢快淋漓. 伊坂幸太郎近年很紅啊, 中譯本也很齊. 這本<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玩的是敘事手法的懸念, 上半部散開了一地的線頭, 下半部一根根收起來, 情理中意料外, 技巧不錯. 還有一個愛情故事做基礎. 遊戲畢竟是遊戲, 人物設計很特突出, 但並不深刻. 很適合星期天用來謀殺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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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October 12, 2008

給新生代

最想說的, 實在不能在這裡說. 令這個blog變成好書介紹, 懨懨悶悶的. 突然想起一首二十幾年前很喜歡的歌, 在腦海中轉呀轉呀, 整首歌竟仍然背得出來.

中學時代, 出去吃午飯時, 會和同學去香港仔公共圖書館逛逛, 借書之外, 也很喜歡借卡式盒帶, 喜歡的便錄一盒慢慢聽. Planet Suite, The Rite of Spring, Duke Ellington Band和羅大佑等等, 都是那時開始喜歡上的. 侯德健的"龍的傳人續篇"這盒帶, 我放在walkman 重覆重覆地聽, 裡面的音樂和歌詞都是如此新鮮, 帶給我看世界的新方法, 他這些歌, 有一種轉變即將來臨前的焦慮, 山雨欲來, 那是1983年, 正如這首<給新生代>, 你聽聽吧.

你是北方向南的云 我是南方北上的风 风吹云散甘霖普降 干烤大地才能够播种插秧  

你是南下求火的灯 我是北上点灯的火 点着灯火想看什么 看看怎样才能够更有希望  

多少人心里有话不敢说 这样的日子叫你怎么过 谁心里有鬼不能让你说 你声嘶力竭想要说什么 说什么 

昨天的幸福已经全错过 今天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明天的希望一定要把握 要把握  

还要再等上几年尘与土 还要再走上几里云和月 还要再梦它几回易水寒 还要再吹它几回风萧萧 风萧萧 

昨天的幸福已经全错过 今天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明天的希望一定要把握 要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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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September 30, 2008

殖民地的現代藝術--韓志勳千禧自述

直到現在, 我仍常常聽到人說, 香港文化根底很薄, 過去發展出來的藝術, 仍未能登國際水平, 就是比起國內, 也大有不如. 讀這本書的時候, 我想, 如果有多十本, 最好二十本這樣的口述自傳便好了. 如果有人策劃一個系列, 為過去半世紀香港的藝術人立傳. 就可以多少認真地看一看, 香港藝術界過去的成績是怎樣的.

這是一本很精彩的書. 韓志勳的自述自然是一氣呵成, 細節的描述生動, 如歷歷在目. 充滿情感的坦誠剖白, 令我想起前些時候讀的那本<不合理的行為>. 就算不認識香港藝術發展的讀者, 都會讀得津津有味.

讀這本書, 就能明白一個好編輯有多重要, 梁寶山把一位老藝術家幾萬字的自述, 放在一個時代地點的背景中. 透過書中寫得非常細心詳盡的註釋, 讀者看到的已不只是韓志勳這個人, 而是一整個年代的香港現代藝術全景, 更精心製作兩張當年的藝術地圖, 簡直就是 contextualisation 的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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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dnesday, September 10, 2008

空谷幽蘭

無緣無故的,實在是睡不著.我索性翻起身,開燈看書.這是一本很奇妙的書.作者是美國漢學家,熱愛中國文化,以翻譯寒山的詩著名,文筆十分優美.1989年,他到中國尋訪隱士,所謂隱士,他是指那些獨自住在偏遠山上的僧尼或者道士.書中除了介紹隱士在中國文化和政治裡的特殊地位外,大部份篇幅是他尋訪的經歷.他筆下的隱士,不是飄逸瀟灑的高人,反而像生活艱苦農民.很多人對他說,共產黨統治下的中國,已經沒有隱士了,但當他跑都終南山上,他發現其實有不少人經年住在山上,一住便是十年二十年,自給自足,誰在統治中國,根本沒分別.其中一個道士已在山上住了四十多年,他問作者:你說的那個毛主席是誰?

我讀Amazon對英文版的書評,其中提到作者下山後到北京,剛巧碰上了89年那場慘劇.避世和革命,隱士和烈士,是中國政治文化的一體兩面.可惜的是,我在我的國內版翻譯中找不到這一段.看來要找英文版來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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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藝術犧牲

林 奕 華 16/07/2008 每次他做嘉賓,節目都特別好聽.這次他說,我可不可以上你節目談談香港那些所謂劇評人....

鄺 珮 詩 ( 香 港 獨 立 短 片 及 錄 像 比 賽 總 監 ) 23/07/2008 很多微小的事情,如果天天做,都會變成偉大的事業,ifva 已經辦了14年,而從一開始,她就不微不小.

陳 育 強 ( 「 城 市 藝 坊 」 藝 術 總 監 )30/07/2008 我說,把城市藝坊跟其他城市的公共藝術計劃相比,都不遑多讓.陳教授說:多謝,多謝.

林 淑 儀 、 黃 美 堅 2008-08-06 人人都愛,或者曾經愛過 arts centre. 我說的是愛,不是喜歡.而這兩位好同事,連同我,今天都已離開了.

伍 宇 烈 、 朱 柏 謙 13/08/2008 開始時,我們想說香港藝術家的七宗罪,說著說著,都不知講到那裡去了...

婁 振 陽 、 鄭 建 中 、 陳 沛 浩 ( 《 壽 衣 再 想 像 》 展 覽 主 辦 單 位 成 員 )20/08/2008 你一生人最後穿的一件衣服,應該是一個 statement,抑或是只是一件衣服?

許 焯 權 ( 「 威 尼 斯 國 際 建 築 雙 年 展 」 香 港 館 首 席 策 展 人 )27/08/2008 我不羨慕建築師的工作,我羨慕他們的教育,文理兼顧.可大可小,既鼓勵天馬行空,又要屬讀規條.是全人教育的好例子.

楊 秉 基 ( 「 好 戲 量 」 藝 術 總 監) 03/09/2008 我想,一班人堅持每天在西洋菜街演街頭劇,需要的是極大的毅力和清晰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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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August 22, 2008

魔術師的助手

和鮑藹倫做完電台節目,在地鐵中她問:你認為做藝術管理跟商業管理有甚麼不同?我想,這不易回答,究竟管理一間小食店跟管理一間學校,又有甚麼不同?總不能把問題前後掉轉就當做答案吧.

我答說:最大的不同:是做藝術管理的人,永不能成為最高領導人.

在藝術界,最高的決定都是藝術決定,而不是行政決定.有能力做藝術決定的人,都是藝術家.當然,有些行政人員的確當上了藝術團體的最高領導,那是因為他擔當了藝術決定的責任.他們有些做得好,因為他們具備了藝術家能力,有很多做得不好,因為他們做不了藝術決定.

大學的最高領導,是學者.醫院的最高領導,是醫生.

藝術機構的最高領導,是藝術總監.行政人員,最高只能當行政總監.這就是藝術跟商業的管理人員,最大的分別了.

我喜歡跟學生說,藝術行政人員,就像是魔術師的助手.缺了你,藝術家連生存都成問題.但最核心的是,最不能忘記的是:變魔術的,始終是藝術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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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事頭婆的新嗜好

有一天,英女皇在溫莎堡散步,在廚房外的小路看見一輛流動圖書車.女皇好奇地走上去逛一逛,和司機兼librarian寒暄兩句,臨走時也禮貌地借了一本小說.從此,她發現了閱讀的樂趣,一本一本的讀下去.在之前,女皇很少看書,她太忙了.現在,快八十歲的女皇成為了一個書迷,整天想到的就只有書.其他皇室成員很歡迎這轉變,因為這老奶奶不再煩他們的私事了.但對於女皇身邊的總管和侍從們,任何轉變都可能成為不便,更可能影響女皇的工作甚至國家.以前女皇和平民寒喧,會識趣地談談天氣,談談交通,現在她常常突如其來地問他們最近在看甚麼書,弄得場面很尷尬(因為大多數人跟本不看書),有一次她在國宴當中問法國總統關於劇作家Jean Genet的看法,更令總統窘得無地自容.那麼,能否叫女皇成為推廣讀書代言人?當然不能,體育界和音樂界都會抗議的,女皇一定要公正無私,不能對任何事物有過份的熱情.

事情發展實在令人憂慮,女皇身邊的人,包括總理,開始想辦法,令她放棄閱讀......

The Uncommon Reader 是一個關於閱讀的童話故事.是愛書人寫給愛書人看的小品.才120頁.適合週末休息時看. Alan Bennet是老牌劇作家和小說家.近年力作是The History Boys. 對我來說,這本小書帶給我最大的樂趣,不是故事情節,而是作者爐火純青的文字功力,傳統的英式幽默,禮貌中暗藏的尖酸刻薄,是由文字本身帶來的趣味.

由電影The Queen到這本小說,我看見伊麗莎伯二世在社會中的形象,正在慢慢地轉變,由一個古板嚴肅的老太婆,變成一個忍辱負重,有真性情的女皇.在世的政治人物和普及文化的關係,向來是危險重重,小心翼翼,但看這位舊事頭婆,可算是愈戰愈勇,愈發可愛了. 仍未蓋棺論定,已成為這麼多藝術作品的繆斯,放眼未來,相信仍會有好戲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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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微觀120年



上圖是今天的藝穗會和大約1900年同一地點的牛奶公司冷庫.這地點於開埠初期是一片蓄水池,後來成為照相館,1891年成為冷庫,1912年擴建.1985年成為藝穗會.

回歸後第十一年,香港今年突然出版了好幾本關於香港的書.強世功的<中國香港>討論香港和中國的關係,劉細良的<紐倫港之夢>談香港的文化定位,陳冠中講<香港下一個十年>,還有正在集結力量的<本土論述>,熱熱鬧鬧的好像回歸前的氣氛.相比起來,這本講雲咸街的書實在是相當輕鬆,而且溫情脈脈.香港的故事,仍有很多人要說.

和很多香港故事一樣,這本書的主題是轉變.因為從來都處於這個城市的中心位置,從1841年起,雲咸街和附近的地區留下了很多的照片,讀這本書,可以看到每隔兩三年,這條小街的小而密集的轉變.除了展示地貌,書裡還講了很多故事.像近距離看一個人的一生,看她一年一年的相簿和日記.我從未看過一本香港歷史書是這樣集中而連貫的描述一個地區的.從小見大,薄薄的一本書,為香港的歷史發展,劃了一幅比較完整的圖畫.

這本書叫<圖說雲咸街滄桑>.王鋼著.中華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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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August 21, 2008

cloud watching

THE MANIFESTO OF THE CLOUD APPRECIATION SOCIETY

WE BELIEVE that clouds are unjustly malignedand that life would be immeasurably poorer without them.

We think that they are Nature’s poetry, and the most egalitarian of her displays, since everyone can have a fantastic view of them.

We pledge to fight ‘blue-sky thinking’ wherever we find it. Life would be dull if we had to look up at cloudless monotony day after day.

We seek to remind people that clouds are expressions of the atmosphere’s moods, and can be read like those of a person’s countenance.

Clouds are so commonplace that their beauty is often overlooked. They are for dreamers and their contemplation benefits the soul. Indeed, all who consider the shapes they see in them will save on psychoanalysis bills.

And so we say to all who’ll listen:Look up, marvel at the ephemeral beauty, and live life with your head in the clouds!

愈少愈自由

念中學時,有位我很敬重的神父,有次我問他,為甚麼天主教有這麼多規矩,他對我說:有時候,守誡律的目的,是為了告訴自己,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慾望,我是自由的.

區紀復的信念是,擁有得愈少,人就愈自由.四十二歲從大公司主管位置退職,雲游四海之後,在花蓮創立了鹽寮淨土.他在台灣及香港提倡簡樸的修行式生活,從生活細節開始,務求對環境的影響減到最低.他自己身體力行,吃素,飲尿,連自來水也不用,到菜市場拾剩餘的瓜菜,野外洗澡,野外拉屎.

那天在書店看到人慾橫流的<慾望巴黎>(見下)和這本<愈少愈自由>放在一起,覺得很有趣,便兩本都買下,平排一起讀.那種閱讀經驗就像洗桑那浴.極端縱慾和禁慾,就像一個錢幣的兩面,那一邊比較自由?

明周陳曉蕾有個很好的報導.值得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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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August 07, 2008

2000年前



在雅典衛城的酒神劇場遺址,拾起了一塊陶器碎片,用水洗淨後,顏色都出來了.看起來,真像那些博物館的展品.是不是真的?會不會,在雅典歷史博物館,有某個研究員,正在等待這一塊,填補二千年前某段歷史的空隙?
而我又可否把它當作紀念品拿走?
去過大英博物館的人,都見過鎮館之寶Elgin Marbles,到今天,希臘人仍在爭取英國歸還這些Parthenon Marbles.博物館的觀點是,這些文物是當年 (1805) 統治了希臘的奧圖曼帝國批准出口的,而這些來自巴特農神殿的文物現在其實不止在大英博物館,歐洲有七個博物館都有收藏.而文物分散的狀態,是歷史的現實,也容許各地對希臘文明--這影響全球的文明,作出多元化的理解和演譯.這對全世界來說,有最大的好處.

真的很有道理.因此,我把它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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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ly 28, 2008

逃脫 作為隱喻


記得是小時候看讀者文摘,認識胡迪尼的名字.那時應該是大衛.高柏飛在電視叱吒風雲的年代,但少年的我卻被胡迪尼的故事迷住.可能因為胡迪尼最出名的是逃脫表演,他有本事從所有束綁中脫身--手銬,鐵鏈,對付精神病人的緊身衣,無論是把自己倒吊在空中,掉進河中,浸在水缸中,或者埋在土中,他都能一一脫身.傳說他有超自然能力,傳說他最後還會從泥土中爬出來.對很多人來說,胡迪尼代表自由.

這本傳記罕有的結合了詳盡的資料和引人入勝的敘述,加上胡迪尼精彩神秘的一生,讀起來像小說,一點也不悶.最後幾章講述他與騙子靈媒的生死惡鬥,更是充滿陰謀詭異,緊張懸疑.對我來說,這也是一個舞台超級巨星的故事--怎樣吸引傳媒,怎樣留住觀眾,怎樣叫自己與眾不同,怎樣營運,怎樣創新,怎樣從云云眾多的競爭者中勝出.怎樣轉型,甚至怎樣收山.胡迪尼對於模仿者,有個很特別的焦土政策.每當很多人模仿他的表演,他便會開發新的表演,到成功後,他便會公開舊表演的秘密,令模仿者無法再做下去.這樣的不停創新與破懷,他永遠比其他人走得遠,就得快.他成為最成功的魔術師後,也一步步從魔術師的身份逃脫,成為飛機師,電影演員,作家,甚至是間諜和科學家.最後,晉身英語字典,成為逃脫的同義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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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konos, Gree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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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最好的書店


世上最好的書店,我在希臘度假小島Santorini找到了. 名叫Atlantis Books. 位於島上北角叫Oia 的地方. Oia 最出名的是看日落,色彩繽紛,浪漫得不得了,每天都會有幾百名遊客專誠來這山上一角看日落.六年前,兩個美國大學生來這裡渡假,愛上了這裡的日落,忽發奇想,想在這裡開一間英文書店.一年後,他們仍未忘記這奇想,還感染了幾個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大家合作,把書店開起來.書店的role model 是已成傳奇的巴黎莎士比亞書店.地方其實很小,三四百呎地方,有三個小間隔,到處都是書架,書都頂到天花板,裝修都是自己做的,書架後藏有三個床舖,供店長和臨時店員睡.六名發起人輪流來這裡當店長,還有一些朋友來這裡度假兼當義工.和巴黎莎士比亞書店一樣,這裡也常常搞社唸詩會,作者座談和電影放映等活動.

店內大概有三份二是英文書,書選得真不錯,文學,社會,建築,哲學,歷史都不差,很多新書都有.當然還有旅遊,烹飪和希臘文化的專題.柏拉圖論及亞特蘭蒂斯的對話錄也放在當眼的地方.(Santorini 於千多年前曾遭火山毀滅,很多人猜測,這裡就是傳說中沉落海底的古文明亞特蘭蒂斯).

去到Oia, 在那遊客必到的小市集,在餐廳,紀念品店和服裝店中間,書店看起來有點格格不入,當你猶豫這是一間怎麼樣的書店時,一條小樓梯會帶你下去位於地牢的Atlantis Books. 門口放了一塊小黑板,有人用粉筆寫上美國作家梭羅的一句話Beware of any occupation that requires a new set of clothes. 你知道,這是一間好書店.


此圖可見店長Chris拿著書,他頭頂的書架打開了,裡面就是他的床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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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


窗外的風景,是愈搬愈狹窄了.一年零三個月前,我的辦公室還是遠遠眺望尖沙咀文化中心的呢.連對面寫字檯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望過來,看到的也差不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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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rsday, July 10, 2008

為藝術犧牲

這個電台節目, 是於11/5/2006 開始的. 兩年多來, 一百多個星期三晚, 一百多位嘉賓, 是怎樣走過來的呢?

陳永華 4/6
鮑靄倫 11/6
歐陽憲 18/6
蘇敏怡 25/6
陳麗珠 2/7
林東鵬 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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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ly 01, 2008

近900頁的小說,出版社宣傳說:最厚,也最賣!聽說真的在台灣賣了十萬冊.最近連精裝珍藏版也出了,更推出作者另一本以海為題的非小說,說是姊妹作.作為德文翻譯小說,該算是奇蹟了.

這是本生態災難小說(Eco-thriller),講大海對人類破壞生態的報復.讀完這本小說,我很高興的肯定,作者Frank Schatzing 比他的美國同行Michael Crichton, Dan Brown 等人高明得多了.他證明了科學知識和驚嚇小說可以放在一起,900頁的小說,資料詳盡之餘,也能高潮迭起.

我對<達文西密碼>和<侏羅紀公園>等書美國流行小說的不滿,都在這書中得到滿足.首先,這不是那種每四五頁一節,每節一個小懸疑,五六十節就寫完那般滾水漉腳,唯恐悶親讀者的小說.這小說比較傳統,章是章,節是節.章和節的長短張弛,是為整體的起承轉合服務.

然後,這小說很認真的對待科學,作者花了三年搜集資料,訪問了三十一位科學家,把最新科學發展和理論都放進小說裡,大段大段的描述,深入淺出,而又和情節相扣.作者甚至把某些科學家寫進書裡,現身說法.這是本真正的科普小說.

最後,和一般流行小說不同的是,書中有多位主角.這是本多線並行的小說,而且,裡面大多數主角們,英雄們,連同作者的書中的化身,到最後都陸續死了,死得很合理.

遺憾的是,書太長了,要分開兩個週末才讀完,不夠過癮.中學生放暑假,我推薦這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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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 vie sexuelle de Catherine M

<慾望.巴黎──凱薩琳的性愛自傳>La vie sexuelle de Catherine M 我讀過這本書的英文和中文版,文字同樣累贅和迂迴;除了歸咎於難以翻譯的法文外,也可能因為作者喜用藝術分析的詞彙,來描寫她二三十年前的性愛冒險.通常,回憶總會帶有情感的溫暖色彩,但這本法國著名藝術評論家的性愛自傳,仿佛處處在提醒讀者,性就是她的追求目的,而不是愛,甚至不是慾望.除了令人大開眼界的性愛描寫外,最特別的是作者那種冷峻得近乎無情的的態度.網上有人寫:Written in cold, repetitive prose, clinical by virtue of its attempt at objectivity, it is above all sexual self-analysis, the singular story of one femininity seeking neither seduction nor even pleasure but simply encounters with other bodies.

那究竟,她孜孜追求的是甚麼?或者,這本書像一本運動員自傳--追求更快,更高,更遠,更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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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June 17, 2008

to hell and back


已經很久沒有一本書給我這樣大的震撼.像被人重重地往胃部抽一鎚.再不能站穩,不得不弓著身,天旋地轉,失去平衡,要趕緊扶著些甚麼都好.讀著這本書時,就是這個感覺.
唐.麥庫林(Don McCullin)是戰地攝影記者.這是一個死亡率最高的行業.當文字記者的還可以在後方的酒吧打聽內幕消息然後寫稿,攝記則不到最前線不能完成任務.他的工作就是去都一個個地獄般的國境邊緣,記錄人類的處境--人性扭曲,尊嚴失落,生命比甚麼都賤.他的照片往往帶出人性的墮落.而他自己,在成功背後,並沒有,亦不能繼續站在道德高地悲天憫人.他開始質疑自己,覺得自己是站在垂危病人旁的禿鷹,而照片拍得更好,亦只能裝飾一份綜合性報紙的版面,和手袋廣告並排.他深挖自己的良知,暴露自己的失敗,和自己的 sanity 展開肉搏戰.
去過地獄的人,沒有人能全身而回.戰爭如是,地震亦如是.
<不合理的行為> 唐.麥庫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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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nday, June 16, 2008

蝙蝠俠的幫手

如果你不是卜洛克迷,你其實不用讀這本書.這裡收了十個馬修.史卡德系列的短篇探案.如果你熟悉這位偵探的故事,你會讀得津津有味,像聽到某位老友的生平軼事.但如果你是第一次接觸他,你會覺得這些故是很單薄,到喉唔到肺.除非你是紐約迷.

如果你是紐約迷,你會喜歡這故事集,因為和蝙蝠俠一樣,馬修.史卡德系列的另一個主角就是紐約市.你會讀很舒服,像十首各有風格的爵士短曲.

你還會了解紐約多一點:就是從這本偵探小說集中,我知道在美國,在街頭自由賣書,是受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的,這條憲法的目的是保障言論自由,而在街上當小販買書,不管你賣的是閣樓雜誌抑或是聖經,都屬於言論自由的範疇.受憲法保障,不需領牌.

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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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說我嗎?

抑或你?

「在我看來最該指責的是知識分子的逃避;所謂逃避就是轉離明知是正確的、困難的、有原則的立場而決的不予採取.不願意顯得太政治化;害怕看來具有爭議性;需要老闆或者權威人士的允許;想要保有平衡、客觀、溫和的美譽;希望能被請教、諮詢,成為有聲望的委員會的一員,以留在身負重任的主流之內;希望有朝一日能獲頒榮譽學位、大獎,甚至擔任駐外大使.

對知識份子而言,腐化的心態莫此為甚.如果有任何事能使人失去本性、中立化,終至伐害熱情的知識分子的生命,那就是把這些習慣內化(internalisation).」
<知識分子論>--薩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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