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

朋友約去登龍街吃飯, 我不熟路, 繞了幾圈才找到. 飯後大家想去波斯富街吃燉奶,我正想著要怎樣去,朋友帶我走捷徑, 我們在街尾拐進一個暗黑的後巷, 那後巷就是港產片裡面那種,有垃圾堆有滴水有臭味, 黑暗的盡頭有光, 我正疑惑是那裡, 踏出去竟就是羅素街，時代廣場就在面前. 我站在卓悅和錶行中間.竟有點魔幻感覺, 一進一出，到了另一個世界．

所謂後巷,就是屋與屋，樓與樓中間的罅隙吧，我想起村上春樹小說中的我，在後巷找貓，結果遇到的種種怪事．愛麗斯走進樹下的兔子洞之前，有沒有想過洞的另一頭是甚麼？

"In another moment down went Alice after it, never once considering how in the world she was to get out again."

今天想起來有點魔幻，但當時卻是理所當然，我少時就在這種後巷裡剪髮， 巷頭巷尾都是暗黑的，中央是一所完完整整妥妥當當的理髮廳，放有五張傳統理髮椅, 光管照得很亮，牆上有大大張的鏡，有電髮大頭罩，有漫畫看， 有洗頭的設備，等得久了還可叫奶茶油多．剪完髮，通過暗黑的巷尾，便能出到外面的世界．

當代物理學有所謂蟲洞理論，這麼多物質掉進了無所不吸的黑洞後，會到那裡去呢？科學家幻想，宇宙裡會有些細長的時空管道－－蟲洞，能貫通不同的時空，在另一邊把物質吐出來，那就是白洞．理論上蟲洞存在，但茫茫宇宙，往那裡找？進進出出的地方，會不會就在銅鑼灣？

有黑便有白，有進口便要有出口，這是很令人安心的邏輯．

很多很多年前，我寫過一個短篇，開首是這讓的：「他起床遲了，換過衣服，匆匆吃過早餐，拿起公事包就走，出了大廈門口，跑到街上，掉進個洞裡。」很快他發現，他掉進一個無底洞裡，真的沒有底，他就直往下掉，直至他不知掉了多久，也不知在那裡．最後，連自己是不是仍在向下掉，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黑暗中飄．「以後大概，就是這樣吧。」他最後想．